印度的“核電夢”到底美不美

　　圖蒂科林，印度泰米爾納德邦東南海港城市，是鐵路和公路聯通印度內陸的起點。這座以制鹽業(yè)和漁業(yè)為主的海港城市，為人所熟知的可能不是寺廟和遍及各處的名勝古跡，恰恰是核工業(yè)。因為，庫丹庫拉姆核電站就位于此處，其中的1號機組更已實現滿功率運行。

　　地理位置不錯的庫丹庫拉姆核電站是一座命運頗為多舛的核電站。這座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與前蘇聯簽署協(xié)議的核電站，雖可順利運行，但至今都沒能完全實現商業(yè)化運行。這中間，不僅經歷了日本福島核泄漏事故的間接波折，還不斷遭遇當地民眾對于核電站建設的強烈反對，且建設計劃多次遭遇延后。

　　這一切，又猶如整個印度核工業(yè)發(fā)展的一個縮影——作為全球前幾大能源消費國之一，在核電建設上卻滯后。

　　針對殘酷的現實，印度不是沒有行動。4月15日，上任至今一直強調改革的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在加拿大簽署了一系列合同和備忘錄。其中，最讓印度能源界，尤其是核電界關注的是一份為期5年的濃縮鈾合同。按印度和加拿大簽署的這份合同，加拿大鈾礦上市公司卡梅科將向印度原子動力機構提供超過700萬磅(約3178噸)的濃縮鈾。

　　媒體還稱，以目前濃縮鈾的市場價計算，該合同總價約3.5億美元。同時，此舉意味著，加拿大將成為俄羅斯及哈薩克斯坦后，第三個向印度提供濃縮鈾的國家。

　　濃縮鈾合同的簽署，標志著兩國間互信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相信兩國將很快簽署投資保護協(xié)定。新聞發(fā)布會現場，莫迪不無興奮，同時，合同的簽署將加大有關全面貿易協(xié)議的談判力度。

　　加拿大總理史蒂芬哈珀稱，在擴展雙邊貿易關系，特別是能源合作領域，加拿大和印度有著長期共同的利益，這一合同對兩國開放并拓展商業(yè)伙伴關系是一個明確信號。

　　事實上，《國際金融報》記者綜合莫迪去年至今的訪問行程發(fā)現，核電幾乎是他出訪必談的一項內容。日本、澳大利亞和法國，均留下了莫迪與相關國家簽署的核能或核電協(xié)議。

　　對此，有觀點稱，印度正在轉變之前的思路，向核發(fā)展大國的路徑邁進，未來，印度核電的裝機量也不可小覷。據印度官方此前的說法，到2050年為止，計劃讓核能發(fā)電量的占比提升至總發(fā)電量的1/4。

　　印度推進核電建設，或是一個必然選擇。畢竟，擁有眾多人口的印度是又一個能源消耗大國，急切要滿足本國的能源需求。尤其是，這個國家本身是一個非常缺電的國家。不過，廈門大學中國能源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林伯強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但就現狀看，對印度人來說，更靠譜和便捷的選擇還是火力發(fā)電。另一個重要因素在于：印度暫時還不像中國那樣，有這么強烈的節(jié)能減排需要。

　　首進加國鈾礦

　　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盡管印度在民用核能利用上并不晚，但由于種種原因，其民用核電發(fā)展長期處于世界最低水平

　　印度是一個民用核能利用相對較早的國家。1948年建國后，印度就在西方國家的幫助下，不斷發(fā)展核能。但上世紀70年代，冷戰(zhàn)思維下，當印度于1974年5月18日成功進行核試驗后，美國和加拿大表現出了反感，并中斷了與印度的民間核能合作協(xié)議。之后，國際社會對印度實施了長達30多年的核禁運。

　　上述舉措沒能阻止印度成為又一個掌握核武器技術的國家，但卻讓印度民用核電發(fā)展長期處于世界最低水平。一項公開數據是，1969年至今，印度建造了20座核反應堆，很長時間內，這些核反應堆的容量系數(發(fā)電站實際發(fā)電量與其全天候滿負荷運轉情況下的理論發(fā)電量的比值，用于衡量核電生產率的指標)都是世界最低水平。

　　目前的印度雖一直未簽署《核不擴散條約》，讓印度發(fā)展核電在道義層面會被人詬病，但背后卻一直得到一些國家的強烈支持。2005年，小布什政府與印度簽訂民用核能合作協(xié)定，這被外界解讀為：實質上是對印度拒簽《核不擴散條約》而擁有核武器的現實予以默認。隨后，在美國的默許下，核供應國集團(NSG)在民用核能合作問題上對印度進行了例外性的解禁。

　　這逐漸讓印度政府看到了發(fā)展核電的希望。2009年，時任印度總理曼莫漢辛格在新德里宣布了一項雄心勃勃的核能發(fā)展計劃：計劃到2050年，核能發(fā)電能力達到目前的12倍。《能源》雜志當時稱，屆時，印度將成為世界最大的核電生產國，核發(fā)電能力將達到4.7億千瓦，占整個電力生產的25%。

　　一直以改革面貌示人的莫迪，同樣對核電寄予了莫大期望。4月15日，加拿大迎來了42年來首位到訪的印度總理。其中，莫迪收獲了大面子，展示了印度制造，與印度裔加拿大人進行了互動，還獲得了核驚喜。印度《商業(yè)標準報》4月17日透露的說法是：印度和加拿大簽署了商業(yè)合同。

　　加拿大未來5年向印度提供3000噸濃縮鈾，這將有助于印度核電站得到持續(xù)的原料供給并提高發(fā)電載荷。印度《商業(yè)標準報》稱，這意味著，加拿大成為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后，第三個向印度提供濃縮鈾的國家。由于印度未簽署《核不擴散條約》，濃縮鈾的供給將由國際原子能機構(IAEA)進行監(jiān)管。

　　事實上，這本是預料之中的簽約。莫迪在訪問加拿大前夕曾在社交網站上發(fā)布消息稱，我們盼望與加拿大恢復民用核能合作，尤其為我們的核電站采購鈾燃料。

　　媒體披露的細節(jié)則顯示，上述濃縮鈾由加拿大鈾礦生產商卡梅科公司提供，且是與印度原子能部簽署的協(xié)議。細節(jié)還顯示，卡梅科將在未來5年內(2015年至2020年)向印度民用核設施提供3178噸濃縮鈾，按市場價計算，這份合同總價值高達3.5億美元。

　　《國際金融報》記者查詢卡梅科官網資料發(fā)現，該公司掌握著全球16%的鈾礦資源，業(yè)務遍及加拿大、美國和哈薩克斯坦。加拿大是一個礦業(yè)資源豐富的國家，這其中就包括位于薩斯喀徹溫省的鈾礦。一位要求隱去單位和姓名的券商分析師4月21日午間對《國際金融報》記者坦言，就進口鈾礦來看，印度算是找對了國家和公司。

　　莫迪連下五城

　　事實上，本次莫迪訪問行程中的3個國家中，除了加拿大，法國亦與印度達成了核能合作協(xié)議。此外，在莫迪此前的多次外交之旅中，印度還獲得過來自日本、澳大利亞和俄羅斯的實質性利好

　　在加拿大人看來，這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交易。加拿大核能協(xié)會總裁約翰巴雷特稱，加拿大核工業(yè)部門遇到了前有未有的機遇，正如卡梅科做得那樣。

　　在擴展雙邊貿易關系，特別是能源合作領域，加拿大和印度有著長期共同的利益。哈珀說，這一合同對兩國開放并拓展商業(yè)伙伴關系是一個明確信號。

　　對于印度來說，加拿大的核驚喜是莫迪近日訪問行程中的又一個核收獲。

　　此外，法國亦與印度達成了核能合作協(xié)議。4月10日，在印度和法國兩國領導人的見證下，法國核工業(yè)公司阿?，m集團與印度核電有限公司就杰塔普核反應堆前期工程簽訂合同。合同顯示，雙方將著手準備在印度建設核反應堆的許可證以及敲定若干技術細節(jié)。同時，阿海琺還與印度最大的工程公司Larsen&Toubro (L&T)簽訂了一份諒解備忘錄，旨在就杰塔普核電站框架下雙方可以合作的領域開展研究。

　　與加拿大的合同一樣，至少明面上看，都是合作共贏的。上述券商分析師稱，一方面，阿?，m在核電領域是處于領先的公司，也有助于阿?，m拓展亞洲市場。另一方面，與法國的合作，能補強印度的核電技術。

　　不止加拿大和法國，《國際金融報》記者了解到，在此前莫迪的多次外交之旅中，針對民用核電，印度過去一年時間還至少獲得過來自日本、澳大利亞和俄羅斯的實質性利好。

　　繼曼莫漢辛格政府表達了非常信任日本核能技術后，莫迪去年8月底訪問日本期間同樣就日印核能談判取得了進一步重大進展。路透社曾報道稱，印度希望參照2008年該國與美國的核能協(xié)議，與日本簽署類似協(xié)定。根據2008年協(xié)定，印度可以進口美國的核燃料和技術，同時不必放棄軍事核項目。

　　與此同時，據新華社去年9月5日報道，印度和澳大利亞政府在印度首都新德里簽署開展民用核技術合作的備忘錄，澳大利亞原同意向印度出口發(fā)展核反應堆所需的鈾燃料和相關技術。澳大利亞總理阿博特與莫迪發(fā)表的聯合聲明稱，宣布印、澳兩國簽署的《和平使用核能的備忘錄》旨在推動兩國核能領域合作，且印度承諾使用核能的目的是為實現可持續(xù)發(fā)展和保障能源安全。

　　作為向東走戰(zhàn)略的一部分，普京去年12月在新德里與莫迪同樣簽署了多項協(xié)議。其中，引人注目的是，俄羅斯同意在未來20年內為印度建造12座核電站，并與印度成立合資公司，共同開發(fā)亞洲的水電工程項目。俄羅斯駐印度大使阿萊克斯卡達金對外透露的說法是：俄羅斯甚至計劃為印度建設24座核電反應堆。對此，《印度時報》恭維說，在核能合作領域，俄羅斯目前是惟一與印度展開實際合作而非只把承諾掛在嘴邊的國家。

　　核電夢的背后

　　印度制造是莫迪上臺后印度最大的國家政策之一，在印度看來，此舉不僅打響國際名聲，同樣將保證國內就業(yè)

　　印度發(fā)展核電，主要還是為了本國的能源和電力需求。上述券商分析師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說，印度是有潛力的國家，但隱藏著不少問題，其中之一就是電力供應不穩(wěn)定。這其中，固然有煤炭改革不利等因素，另外在其他能源的規(guī)劃方面，印度也相對比較落后。

　　印度的確是一個缺電的國家。2012年7月，除了少數城邦，印度經歷過史無前例的全國大停電，這讓其成為國際輿論討伐的焦點。

　　印度《經濟時報》近日公開承認，目前，印度是全球第4大能源消耗國，70%以上的能源依賴進口，1/4的民眾無電可用，全國電氣化程度不到70%。

　　曾在印度交換學習的周亮博士此前也對《國際金融報》記者介紹，電力系統(tǒng)的不穩(wěn)定對印度制造業(yè)發(fā)展是一個極大的障礙。他還介紹，印度南方地區(qū)，很多寫字樓都會自備發(fā)電機組，但制造業(yè)工廠如果要建設自備的電力系統(tǒng)，困難同樣難以想象。

　　多次去印度鋼廠考察過的耐磨材料工程師楊先生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說，印度提出大煉鋼鐵，發(fā)展鋼鐵工業(yè)，但我在交流中發(fā)現，印度雖然盡量在保證鋼鐵企業(yè)的用電供應，但前幾年，還是會出現缺電導致鋼鐵作業(yè)部分停工的現象。在楊先生看來，缺電或許是印度企業(yè)遇到的一個普遍性現象。

　　那么，一旦核電真的發(fā)展起來，就能在很大程度上解決缺電問題。楊先生認為，這將保障印度工業(yè)的發(fā)展速度，莫迪不是一直在說印度制造嗎？發(fā)展核電，進一步的原因可能是為了保障印度制造的順利發(fā)展。

　　也有專家指出，發(fā)展印度制造，要同步配套一系列基礎條件，其中就包括電力等。

　　值得注意的是，為了核電，印度政府提出了一項宏偉的目標和計劃：到2050年為止，核能發(fā)電的占比要達到印度總發(fā)電量的25%。

　　國際能源署(IEA)在《2014能源技術展望》也說，據IEA的2DS設想——充分削減二氧化碳排放量，將全球平均溫升控制在2度，截至2050年，各類可再生能源將提供40%的電力，其中核電提供15%等，印度國內總發(fā)電量到2050年有望翻兩番，核電發(fā)展比電力部門整體發(fā)展速度要快，將從目前總發(fā)電量的530萬千瓦上升至2050年的8000萬千瓦，增長近15倍左右。

　　面臨不確定性

　　印度發(fā)展核電，除了看到潛力外，還受到國內形勢的掣肘。漫長的核電站建設周期、印度政府的低效、反對者前赴后繼的阻攔，令印度核工業(yè)發(fā)展舉步維艱

　　印度核電發(fā)展還面臨著不少不確定因素。以庫丹庫拉姆核電站為例，早在1988年，印度就與前蘇聯簽署了合作協(xié)議，直到2002年，才真正破土動工。去年，1號機組實現滿負荷運行，且直到現在，還未完全商業(yè)化。

　　本就漫長的核電站建設周期在印度政府的低效和反對者一波波示威游行的阻攔下更顯漫長。印度媒體曾介紹，反對者大多是當地居民和漁民，他們擔心核電站的建設會污染環(huán)境，影響水質。甚至一旦發(fā)生自然災害，福島核電站的悲劇可能重現。

　　民眾的擔憂并非毫無道理。因為印度一直未加入《核不擴散條約》，且主要依賴于小型加壓重水堆，一度讓印度因缺乏安全的保障措施被外界詬病。

　　《中國能源報》也介紹，印度另一個先天不足是貧鈾而多釷。早在上世紀50年代印度就計劃通過三個階段實現用釷來代替鈾。雖然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但印度目前還處在以鈾為燃料建立重水輕水反應堆的第一階段。報道稱，即便是最樂觀的預計，完成后面兩個階段，實現釷代替鈾也需要35年時間。

　　不確定性還在于印度當地政府。楊先生說，一家印度本土鋼廠建設的相關批復就可以讓企業(yè)等好幾年，更何況可能會引進外來技術的國外企業(yè)。

　　事實上，中國社會科學院亞太與全球戰(zhàn)略研究院副研究員劉小雪此前對《國際金融報》記者舉了一個例子：我知道一個案例，是關乎一家外資企業(yè)的。前幾年，印度煤炭行業(yè)也在改革，并吸引了一家外資企業(yè)進入該國的煤礦進行開采。后來，因種種原因，這家外資企業(yè)卻被印度政府攆出了開采區(qū)，這意味著巨額的損失。盡管這家公司進行了起訴，但最后仍不了了之。

　　也就是說，就整體情況看，印度的投資環(huán)境跟中國、美國等國相比，還差幾個檔次，盡管不可否認這個國家的潛力確實驚人。劉小雪稱。

　　印度大規(guī)模發(fā)展核電，至少現在看來，還很遙遠。林伯強認為，典型的一個例子是，到底現在有多少核電站在運行？又有多少核電站實現了商業(yè)化？

　　在林伯強看來，提出目標是好的，真正實現起來，印度還有非常多的功課要做。短期內，更不可能依靠核電徹底解決印度的電力或能源需求。

　　對印度來說，中短期時間內，最現實的目標，可能還是發(fā)展火電。林伯強認為，一方面，現在煤炭價格低廉，即使印度國內煤炭改革阻力重重，但完全可以通過大量進口，來滿足缺口。另一方面，火力發(fā)電比核能發(fā)電的成本低廉得多，且解決問題的速度來得更快。

　　一項分析顯示，一旦核電站建設和維護成本過高，核電在市場就不具有競爭力。且印度煤電每千瓦價格在3.9美分-5.3美分之間，核電價格為3.8美分-6.7美分。

　　再者，就印度國內看，暫時還看不出有像中國這么強烈的節(jié)能減排的需求。林伯強堅持認為，因此，火力發(fā)電是印度現階段經濟發(fā)展基礎下最靠譜的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