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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煤堆,這些人還不愿離開

來源:新能源網(wǎng)
時間:2017-06-18 07: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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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煤堆,這些人還不愿離開從2012年開始,煤炭行業(yè)苦苦掙扎,卻仍舊沒有脫離“苦海”。“黑金十年”中,煤老板暴富的神話故事很多,但基

從2012年開始,煤炭行業(yè)苦苦掙扎,卻仍舊沒有脫離“苦海”。

“黑金十年”中,煤老板暴富的神話故事很多,但基層工人未見得就過上了富裕的生活。如今,煤礦行業(yè)水生火熱,底層煤礦工人的真實生存狀況又是怎樣的呢?

華夏能源網(wǎng)(微信號sinoergy_com)記者采訪了三位煤炭基層工人,希望能從他們的言語中還原出他們?nèi)缃裾鎸嵉纳鏍顟B(tài)。他們中有的人還在礦區(qū)苦苦堅守,有的在嘗試尋找新的生活方式,有的還在期盼回到煤礦工作。

回顧整個采訪,我們發(fā)現(xiàn),時代留給這些煤炭工人的,不僅僅是生活壓力,更是對從事了一輩子的煤炭事業(yè)深深地依戀,以及對尋找新出路的迷茫。

未來在哪里?沒有人能知道答案!

張志偉一再對孩子強調(diào),“必須要好好上學,以后再也別回礦區(qū)了。”

山西省呂梁市孝義市的張志偉(化名)是一名一線井下礦工。他在煤炭行業(yè)已經(jīng)干了20多年了,從集團大礦輾轉到小礦。經(jīng)歷過煤炭的“黃金十年”,對于他來說,在煤價暴漲的那些年里,“黑暗”中還閃耀著希望的光。而經(jīng)過這一輪動蕩之后,他越發(fā)感受到來自生活的重壓。

20年的井下生涯,黑白顛倒是工作常態(tài),張志偉早已習慣。與目前他能想到的其他出路相比,井下工作雖然很辛苦,但卻是可選擇的工作里工資最高的。

“所以我暫時沒打算離開。”張志偉說。

 

更細分一些來講,張志偉是一名井下爆破工,主要負責一個生產(chǎn)隊的電力設備的檢修及維護工作。

爆破工每個月的工作為三班倒制,分為白班、午班和夜班。白班是每天早晨7點下井,下午6點出井,夜班是晚上10點下井,第二天早上8點出井,午班則是下午3點下井,第二天凌晨2點出井。

華夏能源網(wǎng)(微信號sinoergy_com)記者采訪的這一天,正輪到張志偉白班。他說,在升井的時候久違地看到了朝陽。夏日里,還能偶爾見一見這種景色,如果是在冬天,升井的時候外面早已漆黑一片。

夏天相比冬天來說,礦上工作貌似輕松了一些。他對記者說,現(xiàn)在工作的礦井距離鎮(zhèn)上遠,上班需要乘坐公司的大客車,冬天的夜班日子十分辛苦,在零下十幾度的寒夜里長時間等車。

這種三班倒的井下工作,張志偉已堅守了快20年。

對于張志偉來說,這幾年可能是最難熬的時期。之前在集團里的大煤礦工作,礦井里的基礎設施比較完善,環(huán)境也相對較好。而來到新建的小型煤礦后,條件變得異常艱苦。

“特別是在冬天的時候,新建的礦井設施不夠完善,寒風呼嘯,穿著兩倍多的衣服還是很冷”,他對記者感嘆道。據(jù)他描述,一邊吃感冒藥一邊下井工作的是冬天里的常態(tài)。

對于張志偉來說,是否能夠留在哪個礦上工作并不是他能做主的事兒。

“前幾年煤炭效益不好,集團都在講轉型,我就被派到一個剛開發(fā)的小型礦井上了。”張志偉說,“比之前在集團大煤礦的條件差了一大截,工作環(huán)境更加艱苦,礦區(qū)離鎮(zhèn)上的家也遠了。”

集團轉型后,礦工都被分流到各個地方,有的被派到煉焦廠,有的被派到新開發(fā)的礦井,有的則主動離開煤礦,開飯店或者種大棚蔬菜。“我覺得有一部分人是沒安排任務,只能待到受不了了主動離職。”

作為家屬,他的妻子趙芳芳也沒有逃離開黑色的煤炭。趙芳芳現(xiàn)在礦區(qū)的街道辦工作,主要負責礦區(qū)的一些值班工作以及一些雜活。

煤礦減產(chǎn)之后,她的工資由原來的1500減為700塊錢左右。

“很多人離開了煤礦,我也想走。但是我都習慣了礦區(qū)的生活。而且礦上的一直在挽留,我也狠不下心。”

最終,趙芳芳選擇了留下。

小型的新礦井,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丈夫的工作讓她增添了更多提心吊膽的時光。

每天,她都會牢記丈夫的上班時間,并且在出井的時刻打電話給他。

或許是由于半輩子都在煤礦生活,見證了太多人的突然離去,這種擔憂顯得格外沉重,有時候張志偉出井忘了開機,趙芳芳打電話未接通便開始坐立不安,精神變得高度緊張起來。

現(xiàn)在的張志偉,已經(jīng)45歲了,20年前就開始下井的他,近兩年檢查出了腰間盤突出,常常坐久了就無法站立起來,再加上長期在潮濕的地下作業(yè),腿部常常突然就抽筋。這樣的情況在很多工友的身上都存在,更加嚴重的是,很多長期下井的工人肺部已經(jīng)出現(xiàn)嚴重的污染,漆黑一片。

但是,一雙兒女需要上大學,張志偉還要繼續(xù)奮戰(zhàn)在井下一線。兩口子的工資下降了以后,一家人開始省吃儉用,試圖從各種地方節(jié)省開支。

張志偉和趙芳芳他們兩口子對孩子說過的最多的話就是,要好好上學,以后別再回礦區(qū)了。

周自強的女兒:“我覺得現(xiàn)在一家人一起拼搏也沒什么不好。”

山西晉城市高平市的周自強(化名)是一名礦區(qū)客車司機,負責礦工上下班的接送工作。

縣城到礦區(qū)大概有二十多分鐘的路程。平日里,周自強早晨七點將礦工從縣城載到礦區(qū),下午兩點再去接回。另一班則是下午5點半,他與另一位司機工友輪流調(diào)班。

目前,礦上工人較之過去少了許多,再加上礦上的生產(chǎn)任務不定,周自強的工作日跟著浮動。“一般情況下,是上一天班休一天,如果不達到每月工作日的量,我就會被派到給礦上辦公室的人充當外勤司機。”

周自強并不是一名礦工,他只是礦上的后勤人員。自2008年進入煤礦以來,他先后做過礦區(qū)食堂廚師、礦長專車司機以及現(xiàn)在的大客車司機。因此,本來工資就比礦工低的他,近兩年的工資只降不升,節(jié)假日的福利也消失殆盡,一人負擔起整個家庭的時日已經(jīng)不再。

 

據(jù)華夏能源網(wǎng)(微信號sinoergy_com)了解,周自強現(xiàn)在的薪資扣除保險后大概一個月1500元左右,這是在完成一個月的工作量的前提下的薪資情況,這樣的薪資水平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四年。

在2014年,周自強的女兒開始上大學,伴隨著薪資水平的下降和開銷的日漸增多,家里開始變得拮據(jù)起來,周自強的妻子張靜(化名)開始走出家門,從全職太太變成了一名“促銷阿姨”。

一個月全班一個月倒班的“促銷阿姨”工作,讓張靜的生活充實了許多,每個月四天的休息日也被周女士爭取為上班日,這樣每日就多了80塊錢。“在家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上班還能掙個錢,和同事們聊聊日子也過得快些”。

如今,月薪2000元左右的周女士,除了日子過得充實,周自強也開始對她言聽計從。她女兒說:“我爸常說他的工資只夠我的生活費,家里的開支全都是我媽在撐著。”

“以前我爸工資高的時候,礦上又常常給各種福利,我爸常常和朋友們聚餐娛樂,我媽每天在家閑著沒事干還胡思亂想,就常常跟我爸吵架,現(xiàn)在我爸工資還沒我媽高,我爸開始哄著我媽,我一跟我媽鬧別扭,我爸就跑過來罵我一頓”,周先生的女兒笑著對記者說。

這個靠煤炭發(fā)展起來的縣城,近幾年來,一切都在悄然變化著,如今城里比較好的飯店、火鍋店以及自助餐等陸陸續(xù)續(xù)關門,反倒是十五塊錢的火鍋自助特別紅火,飯店大部分都是親民的價格。

這些變化似乎已經(jīng)成為了城里每個人的普遍認知,或許是不經(jīng)意的,又或許是深刻的,而這些變化,本身就是他們帶來的。

周自強近幾年閑下來了之后,平時除了看電視就是爬爬山、在家做飯等等,前幾日還去河邊撈了一網(wǎng)小魚,雖然沒什么收獲,但是樂得清閑。而張靜則每天沉醉在自己酸奶事業(yè)里,得到老板的認可和同事們的喜歡讓她充滿了成就感。

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庸人自擾,雖然日子拮據(jù)起來,但是生活中的樂趣卻多了很多,一家子常常自嘲是“窮開心”。

嚴鵬憨厚地說:“我還是想早點能回去下井。”

掛著“煤礦采掘工”的名義,山西晉城市高平市的嚴鵬(化名)成為了一名超市搬運工。

清晨5點,嚴鵬就已整裝待發(fā),開著超市的貨物車出發(fā)去市場進貨。9點左右回到超市卸貨,上午班算是結束了。下午6點再去超市上班,直到忙完所有上貨的工作才能回到家里。

但這樣的工作強度對于嚴鵬來說不算什么,“已經(jīng)是十分‘輕松’的工作了”。實際上,嚴鵬還是一名“名義上”的煤礦井下采掘工。超市的工作只是他臨時找來,用來打發(fā)沒有工作的日子,補貼家用。

為什么說自己還是一個“名義上”的礦工?嚴鵬向華夏能源網(wǎng)(微信號sinoergy_com)記者解釋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連續(xù)的井下工作了。

對于這群在煤礦中最苦的挖掘工來說,不能下井工作,就意味著沒有收入。“我們的工作肯定是按下井的天數(shù)來結算的。”

由于前兩年煤炭效益不好,礦上的產(chǎn)量已經(jīng)不復從前。像嚴鵬這樣的一線礦工,下井的時間變成了等通知,如果有活干,就下井,沒活干,就繼續(xù)等通知。“常常好幾個月沒有收到通知。”他說道。

說白了,這些礦工們,正在等待中逐漸“失業(yè)”。

“失去”井下工作的嚴鵬,每月僅僅能拿到的,是礦上給每位“待通知”的員工發(fā)放的600元的補助。這讓他根本不能支撐起整個家庭的生活開支。“我兩個孩子馬上都要上高中了,家里還有老人要照顧的。”

無奈下,他東奔西走,終于找到一份在超市上貨的臨時工作。超市搬運工的工作,讓他每個月最起碼能再掙2200元左右補貼家用。

 

在跟記者的對談過程中,嚴鵬苦中作樂地說到,“最起碼超市這份工作比下井就輕松多了。”

嚴鵬表示,這兩年不用下井,身體狀況好了很多,整個人這兩年也漸漸比以前下井的時候胖了些。

即使是這樣,年僅43歲的也他難以改變駝背的老毛病。除此之外,6年的井下生活帶給他的不僅僅是皺紋,還有充滿粉塵的肺。

但這些問題都沒在他的考慮范圍內(nèi),他所想到的,僅僅是怎么樣維持一家人的生活。

問及對以后生活的期望時,嚴鵬跟記者坦白,還是希望能夠早日回到礦上,繼續(xù)礦工的工作。

“雖然辛苦,但是比現(xiàn)在賺的多。”嚴鵬說。

這樣的答案并不令人驚奇。作為煤礦上最苦最累的工種,挖掘工的工資要比爆破工、司機等等職位都要高。

“比如在我們礦上,以前我能拿到七千塊錢,如果不休息,每個月每天都下井的話,還可以多1000塊錢的獎金。”他跟記者盤算著,“當然每個礦的效益都不一樣,安全保障也不同。不過國有礦福利待遇好,安全。”

眼下,意識到未來的經(jīng)濟壓力,嚴鵬每天都渴盼煤炭效益快點好起來,那樣就還能回去下井工作。有這樣想法的并不只有嚴鵬一個人,許多從礦上出去的工人們都還是希望煤礦能夠早日恢復效益。

這些煤礦工人沒有時間去了解能源轉型,更不懂什么綠色發(fā)展,除了力氣活他們沒有其他技能。他們只知道,只要煤礦能夠恢復效益,自己就有可能復工,復工就意味著有收入。

嚴鵬羞澀地對記者說到,他在兩年前將下井5年掙來的積蓄攢起來,在鄉(xiāng)下蓋起一座小二層。

馬上,他又滿面愁容地加了一句“但是蓋好后一直沒有錢裝修,別看房子外面看起來像模像樣,但屋子里面還沒什么擺設,家具全部都是舊的。”

當想到這些,嚴鵬下井的欲望就更加強烈。

但何時能回到以前的水平?嚴鵬始終沒有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蛟S,很快;或許,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