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舊電池回收出路何在？

電池和我們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手機、遙控器、手電筒、照相機、電腦、玩具等，無一不需要使用電池。統(tǒng)計顯示，全世界每年生產的各類電池約250億只，且年產量以20%的速度增長。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電池生產國、消費國，產量約占世界生產電池總量的1/2。然而，面對如此巨大的消費量，令人驚訝的是我國每年的廢舊電池實際回收率還不到2%。

事實上，廢舊電池的回收利用，已經成為一個困擾著眾多民眾的問題。此前，有某知名媒體刊登了一篇名為《廢電池不敢扔?環(huán)保局：無需集中回收》的文章，文中引用原國家環(huán)?？偩帧野l(fā)改委等多部門聯(lián)合下發(fā)的《廢電池污染防治技術政策》中規(guī)定的“廢一次電池的回收，應由回收責任單位審慎地開展。目前，在缺乏有效回收的技術經濟條件下，不鼓勵集中收集已達到國家低汞或無汞之要求的一次性廢電池”，引起一片嘩然。

一方面，是“一只手機電池污染水量相當于3個標準游泳池”這句口號作為廢舊電池回收活動的宣傳由來已久，近十幾年來，幾乎成為了環(huán)保宣傳的月經貼。另一方面是權威部門聲稱的“不鼓勵集中收集”，廢舊電池到底是否需要集中回收?哪些廢舊電池有再利用價值?回收后又該如何科學處理?如果不回收，成千上萬的廢舊電池又該歸向何處?

“得饒人處且饒人”

含汞量已得到有效控制

有報道稱，1節(jié)1號電池腐爛后可使1m2范圍內的土地寸草不生，完全失去耕種的能力;一只紐扣電池中的有毒金屬可污染600噸水——相當于一個人一生的飲水量。

普遍流傳的說法還有，廢舊電池中含有大量鎘、鉛等重金屬，特別是重金屬汞，能夠引發(fā)中樞神經系統(tǒng)疾病。

一方面，部分媒體和環(huán)保人士覺得廢舊電池的危害非常嚴重;另一方面，學界對一只普通電池的危害性的爭議卻從未間斷。

中山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副教授張淑娟說：“只有紙上談兵是不行的，我們必須要用數據來說明問題。一只紐扣電池究竟污染有多少，污染程度有多大，我們是可以用實驗做出來的。”環(huán)保部門有關專家介紹，事實上很多市民對廢舊電池的概念理解不清，造成混淆。

“含有重金屬的三種電池各有其特點。鉛蓄電池的特點是能賣錢，一只舊鉛蓄電池能賣100多塊，隨便丟棄的現(xiàn)象很少，回收再利用是做得最好的。鎳鎘兩電池的特點是沒前途，因為含有大量的重金屬鎘，在很多領域已經被鋰電池或者鎳氫電池所代替，將逐步淘汰出市場。堿性鋅錳電池的特點是危害小數量大。鋅錳電池中含汞量的下降是20多年廢舊電池回收運動所得到的最讓人欣喜的結果。隨著技術的發(fā)展，低汞甚至無汞的鋅錳電池正成為市場主體，通過汞減量化的手段降低了其環(huán)境危害。”環(huán)保部門專家說，“那么為什么當時國家制定《廢舊電池污染防止技術政策》時并不鼓勵集中回收一次性電池?那是因為一次性電池確實對環(huán)境危害性比較小。”

1997年國家多個部委共同制定的《關于限制電池產品含汞量的規(guī)定》明確提出：到2006年1月1日，禁止在國內經銷汞含量大于電池重量0.0001%的堿性鋅錳電池，基本實現(xiàn)電池生產銷售無汞化。該專家解釋直，含汞率低于百萬分之一的電池確實沒必要進行集中收集，目前來說企業(yè)基本上也是不要這類電池的。

根據中國化學與物理電源行業(yè)協(xié)會數據，2013年，我國生產鋅錳電池190億只，堿錳電池128億只，鎳鎘電池3.47億只，鎳氫電池7.78億只，鋰電池29億只。記者了解到，目前國內市場占有額最大的十幾家骨干企業(yè)所生產的堿錳電池，汞含量均在0.0001%以下，其中部分領先品牌的堿錳電池的汞含量只有0.00002%，大大低于限量。這樣的汞含量，接近甚至低于未被污染的土壤中自然存在的汞含量，是可以與生活垃圾混合收集和填埋的。

業(yè)內專家指出，不回收廢舊電池的第一個理由就來自生產和使用量都最大的堿性鋅錳電池。電池市場的主體一一堿性鋅錳電池，其含汞量已經通過技術手段得以控制，不會對環(huán)境和人體健康產生顯著影響;除鎳鎘電池和鉛蓄電池之外，其他電池對環(huán)境影響也很小，無需進行回收，可做為一般固體廢棄物處理。

北京師范大學化學學院博士后毛達卻認為，無汞化或低汞化政策不足以控制廢電池重金屬污染。目前，大量含汞鈕扣式電池和低汞一次干電池仍然被大量生產或使用。鎳鎘電池產量仍達4億只，存在類似汞的鎘污染風險。考慮到我國混合垃圾的末端處置場所，如垃圾填埋場和焚燒廠的污染防治還處在不高的水平，將廢電池所含的有害物質集中留到末端進行治理，風險很高。

廣東省環(huán)境檢測中心相關負責人向運榮坦言：“從我們作為監(jiān)管者角度來看，對于電池生產行業(yè)沒有什么特殊要求，按照水氣聲渣和三廢的環(huán)境保護法規(guī)、要求和排放標準來進行管理。從重金屬含量來看，2006年國家已強制要求電池生產實現(xiàn)無汞或低汞，基本上可以消除重金屬汞的問題。”但他同時也承認，現(xiàn)有市場上仍存在很多私人作坊生產假冒電池，所以完全實現(xiàn)低汞或無汞存在一定難度。

“眾人拾柴火焰高”

集中污染物會造成大的環(huán)境危害

“一只手機電池污染水量相當于3個標準游泳池”其實說的是電池中的鎳鎘電池。環(huán)保部門專家指出，經驗算，一只大概24g的鎳鎘電池，含鎘量大約47%也就是說總含鎘11.3克，而根據我國地表水環(huán)境質量標準，二類水中鎘含量不得超過5微克/升。從這個角度換算，一只鎳鎘電池中的鎘可以使得226000升的水受到污染，換算成標準游泳池(25米寬，50米長，1.5米深)大概是1.21個。也就是說，在這種情況下這句話基本上是正確的。但這是一種極端夸大的算法，鎳鎘電池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曾經廣泛應用到手機等小型設備上，但是現(xiàn)在鎳鎘電池已經在手機上見不到了，取代它的是更加好用的鎳氫或者鋰電池。

那為什么毒性如此高的鎳鎘電池可以被允許使用，而且迄今為止未發(fā)現(xiàn)一例因日常電池使用而鎘中毒的事件呢?原因有兩個：第一，鎳鎘電池中的鎘被限制在包裝之中，很難泄露到環(huán)境中;第二，泄露到環(huán)境中的鎘，被土壤或者水稀釋，濃度沒有達到會引起中毒的劑量。毒性再強的物質，會不會影響到環(huán)境質量，都必須看它的量是否超過了環(huán)境容量。環(huán)境容量好比是一個氣球，如果氣球被充氣過多，就會漲破，這個時候就叫超過環(huán)境容量，而超過環(huán)境容量的東西就叫做污染物。

一個理想的廢舊電池回收系統(tǒng)應該是這樣的：電池生產廠商把電池銷售到民眾手中，民眾使用完之后放入回收箱中，回收箱中的電池進一步收集，匯總到電池回收企業(yè)，電池回收企業(yè)提取廢舊電池中的有用材料，提供給電池生產廠商作為生產電池的原材料。這樣就完成了一個漂亮的物質循環(huán)，沒有廢棄物產生并釋放到環(huán)境中，形成潛在的污染。但是我國的廢舊電池回收處于一個奇怪的局面，民眾熱情，企業(yè)觀望，政府不作為。目前的回收體系基本上到回收箱就截止了，這使得儲存在各地的廢舊電池越來越多，量越來越大。量大到一定程度，就超過了環(huán)境容量，變成了環(huán)境污染事件。

2008年頒布的《國家危險廢物》名錄中規(guī)定：“家庭日常生活中產生的廢藥品及其包裝物、廢殺蟲劑和消毒劑及其包裝物、廢油漆和溶劑及其包裝物、廢礦物油及其包裝物、廢膠片及廢像紙、廢熒光燈管、廢溫度計、廢血壓計、廢鎳鎘電池和氧化汞電池以及電子類危險廢物等，可以不按照危險廢物進行管理。”其依據的就是這些潛在污染物分散在環(huán)境中的時候，濃度低，一般不超過環(huán)境容量，危險程度很小。這并不是說“廢鎳鎘電池不是危險廢物”，而是“家庭日常生活產生的這些廢棄物，不作為危險廢物”。所以，在這一段話后面有個補充條款：“將前款所列廢棄物從生活垃圾中分類收集后，其運輸、貯存、利用或者處置，按照危險廢物進行管理。”也就是說，一旦這些潛在污染物被集中起來，就必須作為危險廢物管理。

打個比方總結：一只鎳鎘電池是根火柴，一堆鎳鎘電池是堆火藥。

未來，還是回收

2011年，國家頒布《重金屬污染防治“十二五”規(guī)劃(2010-2020年)》，其中提到重點控制五種重金屬—砷、鉛、鎘、鉻和汞，監(jiān)管五個重點行業(yè)一一有色金屬采選業(yè)、有色金屬冶煉業(yè)、鉛蓄電池業(yè)、皮革及其制品業(yè)、化學原料及化學制品制造業(yè)。

這五大行業(yè)中，鉛蓄電池業(yè)顯然主要是鉛污染。皮革及其制品業(yè)是鉻污染。剩下的三個行業(yè)就不能跟某種重金屬一一對應了，用句行話說，產生的是復合污染。這三個行業(yè)為整個社會經濟提供了各種各樣的材料，其中一部分，就用來做電池。

污染事故不僅發(fā)生在電池廠，還發(fā)生在為電池廠提供原料的化學工廠，為化學工廠提供材料的冶煉廠，為冶煉廠提供礦石的礦山。需要說明的是，重金屬鎘不僅僅來自鎳鎘電池的生產過程，鋅錳電池和鉛蓄電池等的生產過程也會產生重金屬鎘，這是因為金屬礦產通常會有多種金屬伴生。鎘就是鉛鋅礦的一種副產物，我國著名的鎘高污染區(qū)域多數在鉛鋅礦附近，比如廣西河池的鉛鋅礦、浙江藺州古鉛鋅礦等。

普通人沒有遭受重金屬毒害，憑借的就是我們的環(huán)境有巨大的環(huán)境容量，但是環(huán)境容量是有限的，在某些地方大范圍的污染已經出現(xiàn)。在南方的某些省份，重金屬污染已經成為全省性的問題。要減少重金屬污染，僅僅靠加強環(huán)境監(jiān)督和管理是不夠的。要解決這個問題，一般還有兩個途徑。第一，把重金屬相關行業(yè)搬到其他地方。我國為電池生產大國，2009年產量400多億只，占全世界50%以上，其中出口量約300億只，出口比例為70%，顯然這個方法不適合中國。第二，回收利用，把從礦山到家庭的重金屬單向遷移體系變成從產品到廢棄品再到產品的循環(huán)體系，這是解決重金屬污染的最佳途徑。其實，不僅僅是電池，所有不可再生的物質都有循環(huán)利用的必要，只是按照難易程度需要循序漸進。

中山大學環(huán)境科學與工程學院副教授陳炳祿認為，“從資源化這一更高的角度來說，我們還是很有必要對廢舊電池進行回收利用。廢舊電池在處理的時候，除了金屬外還有有機的、易揮發(fā)的、廢酸廢堿等危害性物質，所以在技術的研發(fā)上要不斷地根據電池的生產技術變化而變化。”

專家指出，經過20多年努力，回收廢舊電池的環(huán)保觀念已經被多數人所接受。但是，個人熱心無處可送，企業(yè)回收獨木難支。目前許多地方的政策都是“不鼓勵不反對”，這容易挫傷社會公眾參與環(huán)保的積極性，也讓電池回收處于尷尬境地。為環(huán)保考慮，如果把這種閑散的民間回收行為變成系統(tǒng)的政府主導、企業(yè)運作、社會參與的行為，電池良勝循環(huán)就能實現(xiàn)。我國應當與時俱進，借鑒國外經驗，建立健全廢舊電池回收體系和相關法規(guī)，支持行業(yè)發(fā)展，開發(fā)城市礦山，變廢為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