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美國和歐洲油企巨頭表現(xiàn)大不同

　　2019年即將步入尾聲，對于埃克森美孚、雪佛龍、英國石油公司（BP）、荷蘭皇家殼牌集團和道達爾這些國際石油巨頭們來說，是能夠享受今年圣誕節(jié)平安夜的美好時光了。

　　歐佩克和俄羅斯等產油國組成的歐佩克+日前達成了新減產協(xié)議，成功將布倫特原油期貨價格推升至65美元/桶上方。相比之下，去年圣誕節(jié)時的布倫特原油價格下探至50.77美元/桶。

　　除了油價提振外，更令石油巨頭們如釋重負的好消息是：美東時間12月10日，紐約州最高法院宣判，?？松梨谠谝粯董h(huán)保訴訟中最終勝訴。

　　這是美國首次宣判針對石油大企業(yè)的非特定性環(huán)保訴訟。對于采用判例法的美國而言，初戰(zhàn)告捷，意味著后續(xù)訴訟可能遵循先例。

　　近年來，隨著氣候變化與環(huán)保議題逐漸走入大眾視野，全球各大油企面臨著越來越多的環(huán)保訴訟。

　　與過去不同的是，近期的環(huán)保訴訟不再僅僅針對海上石油平臺泄露、或水力壓裂法開采頁巖氣造成地下水污染等具體案例，而是直指整個化石能源行業(yè)的商業(yè)模式：油企加速了全球氣候變暖。

　　埃克森美孚卷人的這起環(huán)保訴訟，可追溯到2018年10月。紐約市檢察院在經過三年的資料收集后，認定?？松梨谏嫦右噪[瞞相關報告、曲解學術結論等方式欺騙股東，隱瞞了公司主營業(yè)務對全球氣候變化的風險。

　　目前，全美已有13個市、州，以及10個環(huán)保組織先后試圖以氣候變化的名義，對石油巨頭們發(fā)起訴訟。去年年初，紐約市在市長白思豪的支持下，將除道達爾之外的上述四家油企悉數告上法庭，但法院并未受理該訴訟。

　　2017年，菲律賓的人權委員會將47家能源企業(yè)告上法庭，理由是這些企業(yè)要為2013年的臺風“海燕”負責；2017、2018年之交，一名秘魯農民以安第斯山脈的冰川融化威脅其牧場為由，對萊茵集團（RWE AG）發(fā)起訴訟；在殼牌的大本營荷蘭，當地環(huán)保組織Milieudefensie對殼牌發(fā)起了有著1.3萬名原告的集體訴訟。

　　如果說，這些訴訟只是癬疥之疾的話，那激進環(huán)保主義運動，以及來自資本市場的壓力，則是油企們的心腹之患。

　　今年以來，BP連續(xù)遭遇環(huán)保公關危機。5月20日，綠色和平組織占領BP倫敦總部大樓，6月11日，又占領了該公司蘇格蘭沿海的海上石油平臺。

　　掌握著35萬億美元資產的投資者倡議組織“氣候行動100+”（Climate Action 100+），更是以股東投票的形式，逼迫各大油企推出自己的減排路線圖。

　　這些因素促使油企們不得不開始認真思考一個問題：尋找“后石油時代”新商業(yè)模式的時機，是否已經到來？

　　面對這個問題，各家的答案不盡相同。

　　以浩瀚的大西洋為界，石油巨頭們在環(huán)保問題上分裂為歐盟、美國兩大陣營。當歐洲的三大石油巨頭先后或宣布支持巴黎氣候協(xié)定、或制定減排路線圖時，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龍依然對“綠色愿景”鮮有表態(tài)。

　　造成如此差異的一大關鍵因素在于，歐盟與美國在政策層面上對于化石能源企業(yè)迥然不同的態(tài)度。

　　不論是主導巴黎氣候大會，還是制定歐盟的2050碳中和目標，以及英法德三國先后禁止水力壓裂開采法，在環(huán)保問題上帶理想主義色彩的歐洲人，對傳統(tǒng)能源企業(yè)的確態(tài)度不甚“友好”。

圖源：彭博社

　　因為政策上的壓力，即便是“歐洲三巨頭”中最為環(huán)保人士詬病的BP，近年來也在新能源技術上投入不少資金：2億美元收購光伏運營商Lightsource 43%的股份、1.3億英鎊收購英國最大的電動汽車充電公司Chargemaster、2000萬美元入股以色列超高速充電電池制造商StoreDot，以及今年7月與美國全球最大谷物加工商邦吉（Bunge），在巴西成立生物燃料合資工廠。

　　除了大手筆買買買外，去年4月BP還宣布，每年將在低碳技術領域投入5億美元。

　　相比之下，道達爾在低碳技術上的投資布局更早。2011年，該公司已收購美國光伏公司SunPower。道達爾曾在加州擁有當時世界最大光伏項目Solar Star，甚至是NASA火星車的光伏技術提供商。

　　除太陽能外，道達爾還先后耗資10億美元收購法國電池制造商Saft、2.85億美元收購阿根廷Eren RE可再生能源公司23%的股權，以及收購法國充電樁供應商G2mobility、投資2億歐元將LaMede煉油廠改裝成為法國第一座生物燃料工廠試點項目。

　　歐洲最大能源企業(yè)殼牌更是宣布，將通過新能源等方式轉型為全球最大的電力公司。

　　為此，殼牌去年宣布，未來三年內將在新能源領域每年投資10億-20億美元。

　　在此之前，殼牌的收購名單已頗為可觀：2017年通過收購歐洲最大充電樁公司NewMotion，成為第一家正式進軍電動車領域的石油巨頭，隨后又與寶馬、戴姆勒、大眾成立合資公司Ionity負責快速充電樁的部署；2018年初，又投資2.17億美元收購美國太陽能公司Silicon Ranch 43.83%的股份；今年，又先后收購了美國電動汽車充電和能源管理軟件商Greenlots、德國最大儲能電池制造商之一的Sonnen，以及英國數字能源管理平臺Limejump。

　　去年12月，殼牌明確了減排目標：到2035年，碳排放量減少20%，至2050年減少50%。殼牌還宣布，2020年起將公司高管的績效獎金與減排目標掛鉤。

　　今年4月，殼牌宣布不再續(xù)簽美國燃料及石化制造商協(xié)會，理由是殼牌無法認同該組織的氣候變化主張。該組織拒絕公開支持巴黎氣候協(xié)定且明確反對碳定價政策。

　　目前，歐盟碳交易體系是全球歷史最悠久也是規(guī)模最大的碳交易市場。美國范圍內，除去加利福尼亞等少部分聯(lián)邦州外，至今仍無全國性的碳交易體系。

　　除缺乏碳交易體系外，以?？松梨诤脱┓瘕垶槭椎拿绹推?，在新能源和低碳技術的投資上也距離歐洲同行們相去甚遠。

　　根據環(huán)保組織碳排放信息披露項目CDP的報告顯示，歐洲能源企業(yè)在低碳技術上的投資占到了營收的7%；全球平均水平僅為1.3%。

　　彭博社的一份數據也同樣印證了美國油企對此的漠視。自2010年以來，在可再生能源與儲能技術投資、并購案數量上，歐洲企業(yè)的投資數目為美國同行的七倍。其中，四分之三的投資案例集中在七家頭部企業(yè)，除去雪佛龍和沙特阿美之外，皆為歐洲能源企業(yè)，埃克森美孚未擠入該榜單。

在CDP公布的全球各大油企低碳技術轉型排名中，歐洲企業(yè)占據了前十中的八席。圖源：CDP

　　今年4月，?？松梨谠晒ψ柚沽擞杉~約州養(yǎng)老基金、和新英格蘭教會捐贈基金牽頭的股東決議投票。該投票旨在討論是否該將巴黎氣候協(xié)定列入公司目標、以及試圖迫使公司披露更具體的碳排放數據。

　　從特朗普帶頭退出巴黎氣候協(xié)定，到頁巖氣革命促使美國油企們加碼天然氣業(yè)務，美國人缺乏在新能源問題上更進一步的動力。

　　埃克森美孚近期的大手筆是，與卡塔爾合作的德克薩斯州液化天然氣終端建設項目；雪佛龍則對阿納達科、尤其是后者位于莫桑比克的液化天然氣樞紐和德克薩斯州頁巖氣項目垂涎欲滴，無奈收購計劃最終被西方石油逼退。

　　從全球趨勢看，越來越多的傳統(tǒng)油氣行業(yè)巨頭，開始看好清潔能源未來廣闊的發(fā)展前景。中石化、中石油、中海油這樣的東方油氣巨擘，也在進行地熱能、氫能、風電等方面的探索。

　　但就目前而言，油氣資源仍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在各油氣公司主導的各項能源產業(yè)遠景展望中，普遍共識是化石能源在2050前仍將保持主體能源的地位、貢獻超過一半的能源供給。

　　相比較下，埃克森美孚和雪佛龍對于化石能源的信仰更堅定，美國人對于能源獨立的呼喊也持續(xù)了數十年。最終，憑借頁巖油氣行業(yè)的狂飆猛進，美國自有記錄以來首次實現(xiàn)了能源獨立，目前已連續(xù)兩個月成為原油凈出口國。（記者 | 錢伯彥 彭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