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旭光電百億債務壓頂：一個千億資本王國的膨脹與“崩盤”

:11月21日晚，東旭光電公告表示，對于深交所問詢函中要求其在22日作出解釋的“資金償債能力”、“財務數(shù)據(jù)真實性”和“業(yè)務經(jīng)營情況”等諸多問題，由于工作量較大，將延期回復，新時間定于11月25日。

（來源：微信公眾號“棱鏡”作者：李超）

三天前，東旭光電一紙停牌公告引發(fā)軒然大波，其披露由于公司資金暫時出現(xiàn)短期流動性困難，旗下“2016 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據(jù)（品種一）”和“2016年度第一期中期票據(jù)（品種二）”未能在規(guī)定時間11月18日完成回售付息，總金額20億元，同時“15東旭債”暫停交易。外界普遍猜測，作為“東旭系”首要上市公司東旭光電的債務逾期，預示著這個龐大資本帝國資金鏈的徹底爆雷。

一時間泥沙俱下。20日，聯(lián)合信用評級機構將東旭光電主體長期信用等級由AA+下調(diào)至C，并將“15東旭債”信用等級由AA+下調(diào)至CC。同時，上市公司公告表示，東旭光電第一大股東東旭集團之控股股東東旭光電投資有限公司，擬向石家莊國資委轉讓其持有的東旭集團51.46%的股份，事項尚待審批，完成后將導致公司實控人變更。

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玻璃制造設備生產(chǎn)商，到坐擁三家上市公司、橫跨多個行業(yè)、資產(chǎn)超過千億的資本帝國，東旭集團用了十年，而其崩塌，幾乎瞬間。

“東旭的產(chǎn)業(yè)布局還是可以的?！币晃唤咏鼥|旭集團人士對《棱鏡》表示，作為民營企業(yè)，資金在現(xiàn)有形勢下出現(xiàn)問題是可以理解的，不能一棒子打死。但是，也有私募投資者認為，東旭集團的“突然崩盤”實屬必然——早在2017年底，故事多過業(yè)績的“東旭系”因在融資市場過于活躍已被金融機構謹慎對待、資金鏈存在斷裂風險的消息，就已經(jīng)甚囂塵上。

逾期債券僅僅是東旭光電待解資金的冰山一角，三季報顯示，其短期借款和一年內(nèi)到期非流動負債分別達到了101億元和32億元，償債壓力才剛剛開始。

窮途末路的主業(yè)、多元激進的擴張、擅抓題材的炒作、天量規(guī)模的融資，東旭王國究竟是“倒”于意外，還是銀根緊縮下，又一個野蠻生長的裸泳者出現(xiàn)在退去的潮水中呢？

“都是謠言！”當《棱鏡》在11月21日下午致電東旭集團董事長李兆廷時，對方斬釘截鐵的回答道。隨后，其以“正在開會”為由，將《棱鏡》提出的關于本次債務違約事件、東旭集團業(yè)務發(fā)展及資金鏈等問題，交由屬下相關負責人接待。由于“最近電話較多”、“上市公司流程管控嚴格”等原因，截至發(fā)稿，《棱鏡》未能及時得到回復。

主業(yè)瓶頸，35億項目募資卻用來應對流動性

作為東旭集團主要資本平臺，東旭光電前身為1996年上市、由石家莊國資委控股的寶石A，主營CTR彩電顯像管業(yè)務。寶石A上市后，很快迎來傳統(tǒng)CTR電視向液晶電視轉型，2009年，這家老國企營收由2006年的2.32億元下降到6200萬元，凈利潤長期處于虧損。

寶石A上市的同一年，畢業(yè)于機械工程專業(yè)、在石家莊柴油機廠擔任領導的李兆廷“下?！眲?chuàng)立東旭集團。根據(jù)東旭集團對外宣傳材料，李兆廷對市場有著異常的“敏銳”，在CTR大行其道的年代，他創(chuàng)立為下游制造企業(yè)提供CRT彩色玻殼生產(chǎn)設備的東旭集團，一度占據(jù)國內(nèi)50%的市場份額，通過“賣鏟子”淘到了第一桶金；2004年，意識到平板時代即將到來的李兆廷，正式將東旭集團由上游制造設備企業(yè)轉型為液晶玻璃基板生產(chǎn)商。

彼時，寶石A已經(jīng)深陷困境急于改革，而成功“押寶”的東旭集團則如日中天。2009年，東旭集團以子公司石家莊旭新光電科技有限公司50%股權增資寶石A大股東寶石集團，兩年后，東旭集團再次以3.6億元現(xiàn)金加1.6億元債權的方式購買寶石集團股權，進而成為了寶石A的控股股東。

根據(jù)當時《詳實權益變動報告書》，東旭集團在入主寶石A前，擴張速度驚人。2008年至2011年上半年，總資產(chǎn)由1.7億元增加到了24億元，三年多時間增長超過1300%。急速擴張，也成為整個東旭系未來的主旋律。

在寶石A改弦更張后，其在業(yè)績上的確有段脫胎換骨的表現(xiàn)。2012年至2018年，東旭光電營收規(guī)模由7.8億元增長到282億元，扣非凈利潤由1.2億元增長到21億元，其中2014年和2015年營收增速分別達到了130%和190%。

然而，業(yè)績迅速催肥的背后，是東旭光電不斷大手筆的重組并購和融資擴產(chǎn)。Choice數(shù)據(jù)顯示，2012年至今，東旭光電作為買方直接參與的并購就高達40多起，其中，實施完成的達到10起，交易金額超過100億元。2013年至2017年，東旭光電5次進行定增，總金額高達280億元，其中有220億元是在2015年至2017年完成。

巨額融資下的并購和擴產(chǎn)背后，是東旭光電主營業(yè)務暗涌的瓶頸。作為一門資產(chǎn)重、周期長、迭代快的生意，資本和擴張下的技術革新是玻璃基板行業(yè)最大的驅動力。以5代線玻璃基本為例，2008年售價為430元/片，因為技術迭代，在2015年跌至120元。新技術催生的新生產(chǎn)線建設需要重新注入大筆資金，而同樣重資投入的舊生產(chǎn)線可能在沒有充分盈利的情況下即被淘汰。

2016年，東旭光電僅在“建設第 8.5 代 TFT-LCD 玻璃基板生產(chǎn)線”一個項目上，就通過定增方式募集資金將近70億元，該項目計劃建設 3 條8.5 代比例基板生產(chǎn)線，年產(chǎn)能 540 萬片，建設周期18個月。但根據(jù)其2018年財報，該項目至去年底累計投入資金20億元，建設進度僅為30%。

企查查數(shù)據(jù)顯示，作為該項目主體的東旭光電孫公司福州旭福光電有限公司，在2017年和2018年兩次將機器設備抵押給中國銀行福清分行進行籌資；相反，在2018年底，東旭光電董事會決議通過將募資建設專項資金中的35億元暫時用于補充2019年的流動資金。

2019年前三季度，在并購和定增市場兩年沒有作為的東旭光電業(yè)績出現(xiàn)反轉，其營收同比下降27%，而扣非凈利同比下降了23%。

3家上市公司，收購標的從雞蛋到新能源和5G

玻璃基板行業(yè)整體趨勢的變化，固然是東旭集團危機的原因，但如果僅僅圍繞主業(yè)，或許并不會掀起如此多的爭議和波瀾。大手筆融資下激進的多元化策略，或許才是其危機的最大伏筆。

“上市以來沒干過別的，就是借借借，買買買。”一位投資者如此形容自己曾經(jīng)持有過的東旭光電。

2016年7月初，東旭光電從不到9元/股，不到一個月時間攀升到14元/股，并且在隨后以超過17元/股達到歷史巔峰，然而，卻并不是因為玻璃基板。

“這是一家很擅于做題材的公司。”一位私募投資人對《棱鏡》表示。

當年3月，東旭光電以7400萬元獲得上海碳源匯谷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51%股權，成功成為“石墨烯概念股”，夏天的股價飆升，正是源于當時A股對于石墨烯的熱炒。彼時，碳源匯谷凈資產(chǎn)僅為1100萬元，凈利潤虧損150萬元，而其承諾未來三年總共凈利潤才只有3500萬元。

新能源汽車同樣是東旭光電涉足領域。2017年，東旭光電斥資30億元收購上海申龍客車100%股權，增值率高達600%，為此，東旭光電形成了25億元商譽。

東旭光電四面出擊，然而，這也僅僅是整個東旭資本帝國的一角。實際上，早在2010年，東旭集團就開始在光伏領域擴張，并從最早的EPC業(yè)務發(fā)展為自主投資。2015年8月，東旭集團以24億元作價收購寶安地產(chǎn)（000040.SZ）30%股權，成為第一大股東，并且更名為東旭藍天。

與東旭光電天量籌資相同，東旭藍天在東旭集團進入后迅速開啟融資模式，通過2016年和2018年的兩次定增，東旭藍天總共攬得資金115億元，用途為大量光伏建設項目。寶安地產(chǎn)從房地產(chǎn)行業(yè)轉型成為了一家能源上市公司。

然而，光伏行業(yè)與玻璃基板有著同樣的特性，不僅投入高周期長，同時還受到“棄光限電”等政策的影響。2018年和2019年前三季度，東旭藍天扣非凈利潤分別為700萬元和-400萬元，同比下滑了99%和101%。

以東旭光電為大本營和資金池，通過買殼方式進行多元化并尋找更多的資本平臺，成為東旭集團的“利器”。